【特別企劃】聊聊自由工作者的孤獨、另一半與日常ft.西打藍（文長）

上個月的soho月記有提到，有鑑於我覺得自己的生活圈太小了，成為自由工作者之後，雖然還是會認識新的朋友，但跟以前在職場上還是差很多，所以我主動聯絡了同是文字工作者的網頁前端工程師《西打藍》的作者Frank，邀請他跟我一起聊聊自由工作者的生活。

儘管我之前有寫過《soho會寂寞嗎？》，但每一位自由工作者的習慣都不一樣，如果能凸顯個別的特色跟做法的話，應該會很有趣。所以這次我們一起發想了三個主題：「自由工作者的孤獨」、「自由工作者的另一半」、「自由工作者」的一天」，並各自列下訪綱，透過電話訪問的方式採訪對方。

我們在7/7的晚上進行採訪，雖說名為「採訪」，但其實比較像是對談，所以我用QA的方式撰寫，比較能呈現當天的氣氛。以下是當天我採訪Frank的內容。（婦＝主婦的碎念日常；藍＝西打藍）

關於自由工作者的孤獨

婦：剛剛我接受你的採訪，提到我自己感受到的孤獨，都是跟無助、求助無門的感覺連結在一起。我覺得每個人對孤獨的定義不一樣，有些人可能是沒人可以說話、周遭沒有聲音、或是沒有人理解，就會覺得很孤單。對你來說，孤獨是什麼？怎樣的情境下你會覺得孤獨？

藍：你是指自由工作中嗎？

婦：對，像我就是工作上遇到兩難，沒有人可以求助的時候，我會覺得很孤單。但工作的時候，旁邊沒人，我就覺得還好。那你是怎麼樣的呢？

藍：天啊，我覺得我會把工作跟生活混在一起。我如果覺得一直做很無聊的時候，我就會去找朋友。所以我只要一會有孤單的感覺，我就會馬上去解決它。

婦：那你最近一次感受到孤獨是什麼時候？你覺得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

藍：啊我知道了。我只要看到，比如說我行事曆上禮拜三、禮拜四不需要出去採訪，因為我的工作時間很彈性，沒有規定一定要什麼時候做完，那這時候我就會問一下朋友，要不要去爬山。然後晚上要不要吃飯。

因為我們住基隆，大概10分鐘內，就可以在某個定點集合。然後大家都很free。

婦：你都約不是上班族的朋友嗎？

藍：因為我的高中朋友，大概每個工作都不太一樣。有的是自己在家經營店面、傳承父業，那有的剛離職的，也有從事保險的，就都比較自由。還有一個朋友是做甜點，他就是假日上班，平日不用上班。

我還有一些在地創業的朋友，自己有工作室，他們也類似自由工作者，所以我也常常跟他們一起參加活動，或是參加他們辦的活動等等的。

婦：你是不是那種隨時隨地都要有人在旁邊，補充你的能量的人？

藍：我覺得外向者跟內向者，差別就是外向者可以從社群跟交際中獲得能量，但是內向者是會損失能量的，需要回家宅一下才能補回來。你可能就比較是內向者這個類型。

婦：所以你就是只要意識到自己有空檔就會去找朋友嗎？

藍：其實不一定會找朋友。最近工作壓力有點大，工作比較多，我現在反而會減少交際，自己去海邊吹吹風，因為基隆離海邊超近。或者是吃個豆花甜點，或是去何嘉仁看看書。

然後寫文章好像一直是我用來把時間填滿的方法，我只要發現我只要有一兩個小時的空檔，如果沒有其他事情的話，我就會拿來寫文章。

婦：你都不會有「我這一個小時就是想要放空」的想法嗎？

藍：我最近只要感覺真的想睡覺的話，我就會去睡覺。但是…你說如果我這一個小時沒有做事….我應該還是會找事情來做。一直到我做到累了，我就去換別的事情來做。我好像真的很少躺在一個地方、躺在沙發上放空。真的很少，但最近會想去練習這件事。

婦：那如果你這一個小時都沒做任何事，你會不會覺得焦慮？

藍：我應該會覺得還好。我也很常出去外面走走、吹吹風，看看路上的人都在做什麼。其實這件事情也沒有效益，他也不會讓我完成一個工作，或寫完一篇文章。所以我覺得還好，我就是一個喜歡做事情的人，但不做事情好像也還行。

婦：好像有點離題，但我只是好奇而已。所以剛剛你說去找朋友，是最近一次感到孤獨的時候才去的嗎？還是說，曾經有哪一件事，讓你深刻感受到孤獨的感覺？

藍：我好像自從自由接案後，真的比較少感到孤獨。

婦：你覺得在上班的時候比較多這種感覺？

藍：我有一次離職的時候，我在學寫程式，有一個晚上，我真的感受到「孤獨的深淵感」。那時候我離開我最喜歡的記者工作，要踏入一個全新的領域，那我還在學，我也不確定自己能不能學會，因為課真的蠻難的。

然後蠻記得那個晚上，我就在想「我現在繼續往前走，會有路嗎？」、「我是不是真的很沒有用？」

婦：其實這也有點類似無助跟徬徨的感覺。

藍：對，我現在突然覺得，孤獨是一個很大的框架，那無助是一塊比較大的拼圖在裡面。今天又學到一件事情，蠻好的。

婦：雖然採訪會遇到很多人，但寫稿時間會比採訪時間更長，身邊沒有同事，你會因此感到孤獨嗎？

藍：我會覺得很瑣碎而已。像我在整理錄音檔的時候，就會覺得「好煩喔」。

婦：我也超討厭聽錄音檔跟逐字稿，所以我現在都憑記憶，忘記了才會去聽。

藍：我沒辦法，因為我的合作夥伴很在意這件事情。不過我也有感受到他的好處，所以後來我聽錄音檔，就蠻認份去做的。因為寫稿的是我啊，如果紀錄得不好，遇到困難的也是我，所以我還是會好好地去做。

婦：所以瑣碎的時候，就比較無心覺得孤獨了嗎？

藍：我覺得那是煩躁感。

婦：你剛剛說學寫程式的時候，感受到強烈的無感跟孤獨感。那後來你怎麼解決這種情緒？或是你怎麼跟它共處？

藍：我會用工作去填補。就我會努力把它完成，因為它至少是有個目標在的，你要完成才會有下一步，那我就努力的去做，做到我的極限，11點、12點，就去睡覺。隔天去上課，再去請教其他同學。然後繼續做。

但寫程式有個好處就是，回饋感很高，成就感來得很快。尤其寫前端網頁的。所以成就感馬上就會壓過這種沒自信的感覺。後來反而還覺得自己好厲害喔，居然學會了一個技能，然後真的可以當成另外一個職業。

婦：真的蠻厲害的，因為我有去學過python，然後我聽到中間真的就完全聽不懂，當下就覺得原來學程式也需要天份啊。

藍：我們那個真的是很壓榨式的學習，從9點線下課程到6點。6點回家又用到12點。

婦：哇，你是去哪裡學啊？

藍：AppWorks，之初創投那個。

婦：喔喔，我有聽過。

藍：我覺得學習方法真的有差，老師有沒有好的引導有差。因為我們全部的人，30個學員，幾乎全部的人都有找到工作，但我們只花了4個月。

婦：那成效真的蠻好的。

藍：對，但就是很痛苦。

婦：很像在讀重考班的感覺。

藍：學習本來就是痛苦才會成長。

婦：同意。最後一個問題。因為你比較特別，你的另一半也是自由工作者，那她在這種時候，就是你在自由工作中感到孤獨的時候，她有沒有幫上什麼忙？或給你什麼建議？

藍：學程式很痛苦的事我沒讓她知道，因為那時候我們才剛在一起沒多久。而且男生會覺得這種時候自己處理就好，尤其是脆弱的情緒。

但她幫助我太多東西了，我很多文章的素材，都來自於跟她的討論。因為她通常會跟我抱持著相反的意見，她是個內向者、讀設計的，比較追求好、完美，我則是先求有再求好。不過，她真的幫我蠻多的，報稅、領據、接案，之前還有介紹案子給我，雖然最後只有一兩個成功。

關於自由工作者的另一半

婦：那既然都聊到這裡了，就直接進入下一個主題吧！你們會一起討論工作的事情嗎？

藍：蠻常的耶，會討論工作進度、合作夥伴合作得如何、工作有什麼有趣的事情等等的。她也會分享自己看了哪些劇之類的。兩個人要聊天多少還是會聊到這些事，我們很常聊天。

婦：你們現在是住在一起嗎？

藍：我們現在是住在一起，但她最近接了一個案子，需要二、三、四去台北駐點。她那時候問我要不要去，我就說，你也當自由工作者一年多了，你也可以透過這個工作檢視自己適不適合當自由工作者，反正才三個月而已。有時候適當的分離是好的。

婦：她在接這個工作之前，你們的生活作息是一樣的嗎？

藍：有一陣子我們生活作息非常不一樣。那時候她可以3、4點才睡，我比較早睡，12點、1點睡。我們後來有討論這件事情，就變成我要睡覺的時候，她就去客廳。生活作息最大不同就是這個。

再來就是，她比較喜歡在家裡躺著。隨時隨地都躺著，像我就是習慣坐在電腦前面。

婦：我跟你說，你真的不孤單，很多女生都會躺著。

藍：對啊，她說她躺著就可以，不需要去外面交際應酬。因為她就是內向者，她一天只能出去一次，然後只能跟一類人接觸，不能跟太多種人接觸，不然她會很累。

婦：現在你們都是自由工作者。自由工作者有時候就是會突然接到很大的案子，會變得比較忙，這種時候你們會需要協調什麼？或有哪些地方要互相包容的嗎？

藍：之前有一陣子她接到了一個很大的案子，好幾個禮拜都沒出門，但那時候我還沒有離職，很想出去玩，就只能找其他朋友，她就待在家裡，我們就是分開行動。

最近也很有趣，我們飲食習慣不太一樣，她比較喜歡吃西式的，我喜歡吃古早味一點的，所以我們最近吃飯就是，我把她放在一個定點，讓她自己去吃她喜歡的，我去吃我想吃的，吃完再去接她，再一起回家。

婦：兩個人都是自由工作者的好處是什麼？有缺點嗎？

藍：好處是時間非常好配合。如果要出去玩，提早半個月或一個月約，就可以成行。然後平日也可以出去玩，就會比較省錢，這真的是很大的好處。

婦：你們會因為兩個人都是自由工作者，而更理解對方的工作嗎？

藍：喔會。以前會想說，為什麼她要把自己搞得這麼忙。現在就可以理解，因為有時候突然案子就會很多，那就會很爆炸；但有時候案源又沒有很多，之前可以接的時候不接，這時候就會餓肚子。這個部分我們兩個都還在學習。

婦：這真的蠻不好拿捏的。

關於自由工作者的一天

婦：我們剛剛聊到工作排程需要學習。之前看你的部落格，有提到你管理時間的方法，是把一天分成好幾個時間區塊，你以前就有這個習慣嗎？

藍：以前沒有，我是當自由工作者之後，才發現原來時間是可以這樣去分的。因為以前上班的時候，9點工作到12點，就去吃午餐，2點再回來繼續工作到6點，以前只有工作6個小時。但現在卻是可以無限的工作。晚上6點吃個飯後，8點再繼續工作到12點。

婦：你都不會累嗎？（笑）

藍：因為我不知道我要做什麼。但我的工作還包括寫部落格文章耶，寫文章是我一直以來都很喜歡做的事情。除了寫文章，我也會去回信、看信。

婦：那你是在哪個時間點下，發現時間有不同的分配方法？

藍：出來接案之後，我發現我一天的空檔時間很多，因為剛開始出來的時候沒有什麼案子，所以我所有的時間都拿來寫文章，一天可能寫個一篇兩篇，至少每天會寫個一篇啦，那個時候是每天都有更新文章。

然後因為時間很多，所以就會開始去篩選自己的行程，比如說，去參加活動、去幫朋友擺攤、學新的東西，把時間填滿。

婦：以前上班的時候，都是很制式的生活。可以自己調配時間後，心境上有什麼轉變嗎？

藍：我一直很享受這件事情，因為我離職的原因就是想找回生活自主權。自主權代表，我可以決定哪個時間要做哪件事情。

婦：以前哪件事情讓你覺得沒有生活自主權？

藍：通勤。9點左右到公司，晚上6點下班，但我大概要7點才能回到基隆。我就覺得每天通勤2個小時的時間非常浪費，而且通勤也會疲倦。然後我又希望每天下班可以快點回到基隆、希望車子可以開快一點、希望可以搭更早一班的客運回家，才能吃到自己喜歡吃的東西。但好像每天都在趕，而且是永無止盡的趕。

所以離職之後，真的感受到有很大的自由度，我想什麼時候做什麼都可以。尤其白天看到大家都搭客運去上班，我卻可以在街上慢慢走路就覺得很爽，好自由啊。我居然可以慢慢看基隆早上的天空。

婦：我看你的時間區塊分配，覺得你是自律的人，才有辦法這樣按表操課。你是怎麼作到自律的？

藍：我習慣讓身體先做，讓身體去控制我的腦袋。所以我會先坐到電腦前面，把要做的東西都打開，就會自動開始做。而不是躺著去想今天要作什麼事。

婦：但坐在電腦前不是也很容易開始看一些跟工作無關的東西，或是廢片嗎？我就會這樣。

藍：我好像…我好像還好。但我拿手機的話就會，電腦反而不會。

婦：所以你的罩門是手機？

藍：對，所以我常常會把手機丟遠遠的。

婦：你工作的時候，你手機會開著嗎？有些人會關靜音。

藍：我會關靜音。電腦的話，我就是不開任何通訊軟體，只開工作的東西，然後就認真的把工作做完。我還蠻喜歡一鼓作氣把東西做完的。

婦：但你寫程式有辦法一鼓作氣做完嗎？

藍：我寫程式會先拿一張紙把我的邏輯順完，之後就順著我的邏輯作，這樣就可以一直作，作兩個小時。

婦：還蠻特別的，第一次聽到這種做法。

藍：我蠻喜歡這樣先想好再作，不然會重作很多遍。

婦：話說我也有幫自己安排工作的時間表，但有時候我會很不想照著時間表做事，你會有這種狀況發生嗎？

藍：我會在前一天或是早上起來的時候，列一下今天想做什麼事情，通常會列4到10項，包含各種生活大小事。因為我會寫週記，所以我都會記下這些事情。

婦：寫週記的習慣，是以前就有的嗎？

藍：沒有，當自由工作者後，開了粉專才開始做這件事。

婦：但你都不會有那種「今天突然不想做某樣工作」的心情嗎？

藍：我會硬逼自己去完成某些任務，然後再給自己bonus，我給自己的bonus是寫一篇自己想寫的文章，或是去回信，回讀者的信讓我覺得很紓壓。

婦：每天都有這麼多讀者的信可以回喔？（超沒禮貌）

藍：最近很多耶。像昨天就有7、8封長信，我都還沒去回。

婦：像你每天都有這麼多事，感覺活動也很多，你怎麼管理時間的？如何成為一位時間管理大師？（笑）

藍：我覺得問我超級不準的耶。雖然我女友也這樣覺得，但我真的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樣耶。為什麼我會這樣呢？還是你要換個方式問？因為我寫下待辦事項後，就會很想把事情完成、把待辦事項勾掉，所以我就會盡量寫。

婦：但我覺得寫待辦事項跟執行是兩件事耶。因為有些人的行事曆都超級精美，但執行率很低。而你卻執行得很好，事項感覺也不會互相干擾。

藍：會不會跟寫待辦事項的時間點有關係啊？因為我都是前一天，或是早上起來的時候寫，那時候的感覺是最直接的，而不是上個禮拜的自己。會不會有差別啊？

婦：有道理喔，可能有吧。我剛突然想到，會不會是因為你把自己的工作時間拉得很長，所以可以完成的事情就變得很多？

藍：對耶，我把工作時間拉那麼長，一天可以工作個16小時，絕對不會做不完，還可以想做的時候做，一邊處理一下想做的私事。

啊，而且，我很喜歡提早把事情做完。我以前一直有個信念是「你沒辦法把事情做到100％完美，但你可以提早把事情做完」。提早做完的好處就是你可以提早去修改。你提早給別人改，對方回覆修改意見，這時候可能離deadline還有5天，然後最後可以調到90分，對比你最後一天交出一個80分的東西，提早交還是比較好。

婦：我同意。因為我們覺得好的東西，對方不一定會覺得完美。所以我也跟你一樣，會提早做完，一方面是確保自己有比較多修改的時間，一方面是如果不用修改的話，就可以提早結案。

藍：這點我們就蠻像的。但我在想我可以把事情執行得很好，會不會也是因為，我做的事情都是我喜歡的。像寫程式是我喜歡的、寫文章也是。

婦：有可能，因為這樣你就一直在享受這些過程，而不是覺得這是工作。這差蠻多的，心態會完全不一樣。

藍：可是你不是這樣嗎？

婦：看案子耶。有些案子雖然能力上可以應付，但題材不一定符合我的偏好。總會遇到這樣的案子。

藍：像我女朋友就說，喜歡做歸喜歡做，喜歡設計是喜歡設計，但是如果可以選擇躺著，她會選擇躺著。我覺得這句話似乎蠻有道理的。

婦：對啊！（大笑）

藍：但我就不是這樣子的人。我對於躺著，好像還好。

婦：突然有點想認識她，因為我也，很常躺著。（笑）

藍：改天如果她有去台北，說不定可以約她認識認識，搞不好你們很有共鳴。

婦：應該會，因為我也很喜歡躺著。但我工作的時後是坐著啦。

藍：我女朋友說她都用番茄醬工作法，就是最後一刻才工作的那種。

婦：我覺得那樣很勇敢耶。因為我比較沒膽，還是會怕有一些突發狀況我處理不了。所以我的自律純粹只是因為孬而已，並沒有多偉大。（笑）

藍：真的，我也是。我們都是一樣的。

（全文完）

採訪後記

雖然我平時採訪的時候，真的很討厭聽錄音檔打逐字稿，但這次的訪問我有乖乖聽、乖乖紀錄（當然是因為時間不長的關係）。出來接案之後從來沒有跟同樣是文字工作者的同行深入聊過天，這次一邊覺得緊張，心裡的冒牌者一直感覺自己快被看破手腳，一邊又覺得，以後應該要多聊聊，彼此交流工作方法心得，真的會為自己帶來一些啟發。希望你們喜歡這次的採訪對談。

Photo by Yusuf Shamsudeen on Unsplas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