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洗澡的時候突然想到這件事。
小時候是個內向到誇張的人。還記得幼稚園的時候,要上台自我介紹,我一站上台就不知所措,淚盈滿眶。小學初入學的時候也是,上學第一天就要上台自我介紹,面對數十雙台下同學好奇的眼神,還有教室外家長們的注視,即便已經先看過了同學們的示範,也想好自己該說什麼了,一上台還是被慌亂和緊張逼得想哭。
我最後是忍住了眼淚講完了,但據當時站在一旁的父親回憶,他看得出來我那時候真的就差一步,眼淚就會掉下來,聲音也在發抖。
其實平時還算是活潑,跟同學相處也不至於有什麼問題,可是只要一上台,或是面對群眾的時候,那種恐慌的感覺就會湧上心頭。然而,這樣的我,居然在小學五年級的時候,答應了老師要去試試看當升旗司儀的提議,我不知道哪來的自信覺得可以做到。果不其然,一拿到麥克風,面對全校師生講話,我就明顯感到喉嚨有哽,沒辦法自在地發聲,結果最後只當了一日司儀,再也不覺得自己適合站在台上說話。
後來隨著需要自我介紹跟上台報告的機會多了,雖然還是會緊張,但比起小時候面對這些事情就比較熟練,我會利用自嘲來掩飾自己的不知所措。
這件事情找到了解套,不過在陌生的社交場合主動認識人、找人搭話這件事,仍然是至今都做不太好的。
到大學才發現自己做不到這件事,因為高中以前我沒參加什麼活動、也沒去補習,我的交友圈就只限於同班同學,不太需要主動出擊找人說話。但大學之後,課外活動多了起來,身邊一位好友,能夠非常自然地與陌生人說話,很快就熟識起來,而我站在她旁邊,就顯得像一根木頭,驚訝地看著她,想著為什麼她都知道該跟陌生人說什麼?我卻像時間停滯一般,只能站在旁邊看著眼前的事物移動。
因為太不知道怎麼認識人,所以我相當排斥有陌生人進入我的社交小圈圈,也十分抗拒去參與不熟悉的社團,如果要去的話,一定要有我的那位好友相陪,才會有安全感。
出了社會之後,這種不知道如何破冰的毛病,就延續到了我的工作上。想像一下一個不知道該如何跟人家說話的內向者,要去做一件一直說話、發問的工作會是如何?那時候連打電話約訪,都要先在紙上寫好草稿,才能在電話接通後,順利把要溝通的事情說完;然後採訪的時候,我還比受訪者緊張,以至於很多採訪問題,受訪者都只能很制式的回答問題。
現在回想起來,我應該算是為了突破工作困境,順便改善了自己的社交焦慮。由於學生時代不是新聞背景出身,沒有受過專業訓練,因此我經常會觀察其他同行跟前輩怎麼做,然後調整自己的做法。當了採訪編輯大概3年之後,慢慢地我發現把採訪當作聊天,可以問出一些條列訪綱的時候,沒有想到的問題,讓採訪文章變得更精彩。甚至偶爾受訪者聊開,還會突然爆料。於是後來的採訪,就算我當下其實還是很緊張,但我還是會跟受訪者說:「不要緊張,當聊天就好。」然後找幾件事情問候一下,便找訪綱中合適的題目開始切入,有時連受訪者都會嚇到。
「咦?已經開始訪問了嗎?」
「嗯,對唷。」
讓採訪變得像聊天,雖然讓工作變得順利了,可是要做到這件事情,我得非常專心,仔細去聽受訪者的每一段話,再努力去思考這段話還有哪些不夠清楚的地方,有點鑽牛角尖,因此每次採訪完都覺得身體很累。不過隨著這件事情練習的次數多了,跟陌生人講話也變得容易一點,真的只有一點點。
我發現自己只要帶有一項明確的目的,去跟人家說話,我就不會害怕,我只要想盡辦法把目的達成就好了。就像採訪,我的目的就是去問問題、得到答案;去跟人家開會,目的就是討論事情;上台報告的目的就是說明事情。也察覺自己之所以在社交場合中,無法像我的好友那樣,看起來很自在地和人家搭話,是因為我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為什麼要跟人家說話、我為什麼找那個人說話、我跟他們說話是為了什麼?
想通了這點後,雖然我還是盡可能待在家不去社交場合、盡可能不當破冰的那個人。但如果有必要,我會開始反過來把在社交場合跟陌生人聊天這件事當作採訪,用採訪技巧跟初次見面的人聊天。這件事情對於一個天生的內向者來說,還是很耗能、很燒腦,但是至少我找到了一個應對的方法,讓自己看起來更自然一點。
也發現透過這種方式,可以聽到各式各樣的人生故事、精彩的心路歷程,深刻體會並理解,為什麼外向者會覺得交際是一種心靈滋養跟補充能量的方法了。
Photo by Priscilla Du Preez on Unsplas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