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台灣的假新聞越來越猖獗,已經到了一個必須處處堤防的境界,雖然說這間接訓練我們養成質疑消息的習慣,不過更多的是疲累,好像任何事情都不能相信了,深怕一個不小心鬆懈,我們的價值判斷,就在不知不覺中被有心人操弄。真的很可怕。
在這種時候,讀到《報導的技藝》跟《週刊文春總編輯的工作術》,真的讓人感觸很深,這些人為了一篇報導可以付出這麼多努力跟心力,而我們的新聞台,卻把觀眾當白痴耍,出現各種造神、造謠、造孽的內容。
因為以前是一名時尚編輯,有許多採訪機會,因為並非出身科班,我並沒有受過正統的新聞訓練,所以只要有相關的書籍,即便到現在我都會找來讀。
也許是因為自媒體發達,所以現在關於編輯、採訪的工具書越來越多,對於我這樣缺乏訓練,但又喜歡採訪的人來說,真的是很棒的事。
《報導的技藝》讓我學到最多的部分是寫故事的技巧,不同的方式,可以讓人看到不同的畫面,雖然是以報紙文章舉例,但我認為即便是喜歡寫小說的人也非常受用。
兩本書裡面,我特別喜歡《週刊文春總編輯的工作術》,這本比較少著墨在寫作的技巧,而是關注這一本雜誌的誕生,會經歷哪些過程,以及總編輯新谷學本人對於新聞採訪的執念與價值觀。
說來慚愧,我本來會買這本書回家看,是帶著一點輕蔑的心態,想說不過就是專門爆料的八卦雜誌,是能有怎樣值得學習的工作方法?但看完之後,我真的是太佩服週刊文春了,從上到下、從裡到外,全部都敬佩。我甚至覺得我自己這輩子都沒有資格稱自己為媒體人。
而且看到最後,我也覺得這本書有管理學的味道,若對管理有興趣的人,也可以買來看看。
(p.135)為什麼要寫某個人?對人類抱有興趣就是這個意思。對政治家也好,藝人明星也罷,不是覺得他們「可恨」、「缺德」,或抱著想「教訓」、「阻止」他們的心態,而是要抱著「人類真是有趣啊」的想法。深入直擊「人類的有趣之處」,探討「這個人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就是文藝春秋這間公司的初衷。
(p.155)如果仔細閱讀週刊文春就能發現,裡面絕對沒有自以為是的正義,好像在判決對方似的「優越」報導,我們寫的是這個人「原原本本的樣子」,包括他好和壞的一面。
過去我對於八卦媒體的想像基本上就是缺德,總是無所不用其極的醜化一個名人,感覺只是盡全力把一個民眾造好的神,再度拉下神龕。
但新谷學這番說法讓我覺得很有趣,名人的形象再怎樣都是經過包裝與想像的,並不是真實的人,他們透過「激進又可愛」的方式,把一個扁平的人物,還原成一個立體的角色。
(p.168)另一個不同的點是正職記者領的是固定薪水,而特派記者除了固定的報酬外,撰寫原稿還會有稿費。如果挖到一條大獨家,而且當期雜誌銷售一空的話,還可能收到數目驚人的高額稿費。特派記者作為助手,成功套出重要的說詞時,稿費也會多給一些。開編輯會議時,編輯會詳細地向我報告對記者的評價。獲得與工作成果相應的獎金,記者們也能充分了解「自己是靠什麼吃飯」。如果能讓記者們保持專業人士的意識,實際感受到「拿到大新聞就可以得到驚人的報酬」,他們的動力也會提升。
這一段也是讓我很感動的部分。
我曾經有機會進入一個以「調查報導」為主軸的新創網路媒體擔任正式的記者身份,最後卻因為薪酬沒有共識的關係而失去機會。
為了讓《週刊文春》持續產出好看的獨家新聞,新谷學不只打造上下平等的工作空間,盡可能不反駁記者、編輯們的意見,也不會以職稱壓制屬下。甚至願意給高額的報酬,讓記者們衝鋒陷陣。
不能把「不景氣」當作「做不出有趣事情的藉口」。一般來說,組織越大,對於「看不到結果」的事就越膽小,討厭投資不知能不能賺錢的事物。但就是因為看不到結果,反而才有趣。
假新聞猖獗很令人意外嗎?其實也不。人都是習慣舒適圈的動物,沒有安全保障,很少人會自甘冒著風險做事,假新聞、業配取代正確新聞資訊的誕生,就是因為以上這句話,基本上,很難從台灣媒體環境中出現。
(p.203)比起抗議政府施壓,倒不如公開「對對方不利的真相」,才能造成更大的震撼。與其毫無新意地反覆批判安倍政權,不如在政府有問題時,以真相作為武裝,進行對抗。比起理論,真相才是媒體的武器,也才是媒體機關擁有的權力和作戰方式。
現在的媒體界有種根深蒂固的心態,會以右派、左派等意識形態來劃分政治,但是,一但將這種意識形態擺在前面,連灰色也可以看成白色或黑色。週刊文春不靠意識形態,而是以真相主義來作戰。「在真相面前要謙虛。」這是我經常告誡現場同仁的話。
這一段也是讓我很震懾的內容。
知道台灣政黨以及背後勢力的力量,就會知道要做到這一點真的太難了。台灣並不是這麼純粹只分保守、非保守的兩派,而是有太多利害關係相互影響。不過,即便是這樣,新谷學的魄力還是很令人欽佩,因為即便是和他關係不錯的政客、名人,他還是保持著「該寫的我還是會寫喔」的心態,不會因為交情,而忘了自己的職責。
在台灣罵記者很容易,可是其實記者才是最裡外不是人的角色。他們總是報導別的勞工權益受損的故事,但自己也是工時超長、過勞的一員。當然很多人會說「怕熱就不要進廚房,不爽不要做」,但假如大家真的都因為這樣不從事媒體行業,真的對於新聞自由、資訊公正正確度可以有任何改善嗎?
怎麼想都只是會更惡化而已。
新谷學說,最近日本也有一些電視台會要求記者自己解決報導而衍生出來的訴訟費用,以至於後來有一批想發揮所長的記者,紛紛跳槽到八卦媒體。
《週刊文春》為了避免訴訟,他們所掌握的證據都是具體的,且也都會要求相關爆料者,也都同意在必要的情況下不匿名作證,更會要求旗下記者務必要做到「洗白採訪」,也就是「假設被爆料者其實沒有做壞事」的前提,再檢視一次情報跟證據,可能最後該名人物真的是清白的也說不定。
當然,如果最後還是避不了訴訟,他們也絕對不會讓記者獨自去面對。因為其他記者都會看著,假如公司對某記者做了這件事,下一次會不會輪到自己,這樣只會讓公司逐漸瓦解而已。
我們可以假設幾乎大多數記者心中都有正義,但正義與熱情,需要一定的保證和支撐,就像我們一般人一樣,沒有相對的報酬,就無法持續生成的相等的動機。邪惡可以被誘發,良心也可以被豢養,當良心越來越少,不是因為他們天生缺乏道德,而是這環境讓良心活不下去。
為了公平正義你願意付出多少努力?
如果做不了那個承擔訴訟或人身安全風險的角色,就做支撐的後盾,支持優質媒體、贊助獨立記者。讓他們更無後顧之憂,不再戰戰兢兢。